影評 - 《長安三萬裏》：一生仰望李白的高適，晚年活成李白夢想的樣子

如果說中國古代最繁盛、文人最能實現夢想的時期，莫過於“萬國衣冠拜冕旒”的開元盛世；如果說整個社會瞬間由盛到亂、文人最為心灰意冷的年代，莫過於安史之亂時期的唐朝。

這一段曆史，尤其是文學史，人們都非常熟悉，動畫電影《長安三萬裏》所關注的就是這段曆史時期，它從老年高適的視角回憶和梳理了李白的一生，展現了那個經由富庶繁華轉而滿目瘡痍的宏闊時代。

長安街景

《長安三萬裏》是一部長達168分鍾的影片，是中國影史上時長最長的動畫電影，影片線索是詩人高適眼中的李白一生。顯然，主創人員的目的不僅是呈現詩仙李白的形象，還有花團錦簇的大唐詩人群像，因此，如何選擇一個角度就顯得十分重要。在盛唐詩人群體中，高適排不到前三，甚至前五也有點困難。但是考慮到這個線索人物要與李白差不多同齡並且還有數次交集，甚至包括改變他命運的交集，這個人選恐怕就隻有高適了。開元年間，李白、高適、杜甫曾經同遊梁宋，李白晚年因跟隨永王李璘而入獄，入獄後向高適求助。這幾件史實無疑讓高適成為最適合作為審視李白一生的人物。

除了李白、高適兩人之外，電影中呈現了很多人們熟悉的唐詩中的“名場麵”：李白在揚州痛飲豪擲千金，少年杜甫在岐王府邸中觀賞李龜年唱歌，賀知章醉眼蒙矓稱李白是“謫仙人”，孟浩然在黃鶴樓乘船飄然遠去……還有長安、揚州，這幾座當時天下最繁華最富庶的城市，也一一呈現在這幅盛世畫卷中。可以說，從敘事方式上來看，影片沒有使用什麼複雜的技巧，而是“流水賬”似的鋪展開來。

青年李白

影片的更 *** 出現在後半部分，李白被唐玄宗賜金放還，在齊州加入道籍後與高適、杜甫、李邕以及岑夫子、丹丘生痛飲，遂作《將進酒》。在動畫效果的加持下，已經些許滄桑的中年李白手裏捧著一碗清酒，高呼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豪爽地與每一個人碰杯。清酒入口，醉了詩人，詩仙李白乘著一隻颯爽英姿的白鶴飛到天上，把詩興和美酒也都帶到了天上。在璀璨華麗的雲端，李白與神仙共飲，與鵬鳥共飲，與仙鹿共飲。這段鏡頭讓觀眾感覺，就在這樣半醉半醒的夢境中，詩仙終於得到了他畢生追求的不羈和自由。而所有的不如意，都在那一句“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中消弭了。

如果單看這部影片的長度，接近三個小時的時間確實是個不短的體量。不過，影片要呈現的內容比較豐富，所以也不會覺得太過流水賬，畢竟中國人太喜歡李白，太熱愛盛唐。事實上，李白畢生的高光時刻，如在皇宮中給楊貴妃寫《清平調》三首，與杜甫之一次在洛陽會麵也沒有單獨展現。而王維、孟浩然、王昌齡、岑參也多是驚鴻一現。

杜甫和高適

影片中呈現的高適與李白的關係，也非常值得探討。李白是驕傲瀟灑的天才詩人，懷揣著自己能夠憑借一腔才華治國平天下而後隱退的夢想，雖然這個夢想充滿了天真的氣息。李白是謫仙人，而高適是世間人。每一次與李白的相遇，高適對李白都充滿了仰望和羨慕，然而他深知，他不是那樣瀟灑不羈的人，他背負著太多，比如重振高家門楣，比如行卷求得一官半職，以及文人內心都充斥的以天下興亡為己任。

高適沒有李白的才氣——誰又有呢？隻能憑著自己艱苦行軍生涯的所見所聞寫下了“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這樣字字血淚的詩句。年過半百後，命運終於眷顧了他，高適在花甲之年遷任劍南節度使。而此時的李白，不僅政治理想徹底破滅，自己還淪為了階下囚，後被流放。此後，影片中再也沒有出現落魄的李白形象。高適得知李白的消息，是他在走到白帝城得到被赦免的消息後所作的那首《早發白帝城》。“輕舟已過萬重山”，他還是那個輕盈的李白。

不久之後，李白在安徽當塗過世。而高適，卻在晚年升遷為刑部侍郎、散騎常侍，封渤海縣侯，成為盛唐詩人群體中唯一做到高官且封侯者。功成名就且全身而退，雖然來得晚了一些，不過這不就是李白當年的夢想嗎？不知道李白會不會想到，他這個青年時期便相交的默默無聞的朋友，最後活成了他曾經夢想的樣子。

老年高適

《長安三萬裏》對詩歌的文化意義的闡述也非常深刻。電影開篇定調：“在我唐朝，上至君王，下至販夫走卒，人人都會寫詩。”唐詩不單單是國粹的流淌，還幫助我們見天地、見眾生。那些人們耳熟能詳的詩篇在電影中輪次出現，寫盡長安盛景，寫盡滿懷豪情，滿足了人們對盛唐“浪漫主義”的全部幻想。

戰亂之後，黃鶴樓不在了，長安城的歌舞不在了，即便山河破碎、滿目瘡痍，影片告訴觀眾，隻要“晴川曆曆漢陽樹”還在，黃鶴樓就在；隻要“青牛白馬七香車”還在，長安城就在。隻要我們一直閱讀，一直流傳，文脈也就會一直存在。

最後還是感慨下，花團錦簇的開元盛世，永遠值得我們去想象、去複原、去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