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後”閻崇年:年輕人做任何事都要“慎始善終”
“90後”閻崇年:年輕人做任何事都要“慎始善終”
閻崇年三聯書店供圖
著名曆史學家白壽彝曾告訴學生閻崇年,曆史不能光在書齋裏研究,更要把曆史還給群眾,要注重對曆史知識的普及工作。
如今,90歲的閻崇年從事清史研究超過60年,他被更多普通人認識,是因為20年前,他初次登台央視《百家講壇》講《清十二帝疑案》,就讓收視率破了紀錄。《清十二帝疑案》的講稿後來彙編修訂為《正說清朝十二帝》出版,20年來有了18個不同版本,重印約60次,名副其實的長銷書。
近日,在一場題為“我與清史研究”的講座中,閻崇年首次係統回顧了自己研究清史的曆程。
1934年,閻崇年出生於山東蓬萊的一個漁民家庭,在村子裏生活到15歲,後隨父母舉家搬遷到北京,高中畢業後考入北京師範大學曆史係。
以清史聞名,但其實閻崇年最初想研究的是先秦史。“當時北師大曆史係的楊釗教授,先秦講得特別好,諸子百家的原話,成段成段地在課堂上背。我真佩服,也想學。於是找了書,白天看晚上看,平常看周末看,看了3年,有了一些感想,就開始寫一些小文章。”
自己寫得到底怎麼樣,閻崇年心裏沒底,於是經人介紹,到北京的幹麵胡同拜訪剛調任中國科學院曆史所的曆史大家楊向奎。“見了麵,楊先生特別客氣,說寫得很好,找個雜誌發表一下吧。我當時想,年輕人發表論文那麼難,我上哪兒發去,就回去了。”
沒想到過了一個星期,楊向奎專門給閻崇年寫了一封信,說先秦的考古發掘不在北京,你隻能看二手資料,你應該研究清史。明清的宮廷檔案、重要的古典文獻,都在北京,而且當時研究清史的人很少,還是一塊處女地。
“這些話對我 *** 太大了。我當時一個月什麼都沒幹,就在想,到底學什麼。”閻崇年說,“年輕的朋友請記住,當你選擇一個方向、確定一條道路的時候,一定要慎始善終。”29歲的閻崇年最終的選擇我們都知道了。從1963年至今,他專注清史研究。
然而,人生道路的十字路口總是比年輕人想象得要多。下定決心研究清史後,閻崇年最初以康熙為切入口,但始終感覺不得要領,“八旗製度怎麼回事,愛新覺羅最初姓什麼……都搞不清楚”。在迷茫中,閻崇年到北師大曆史係主任白壽彝家中求教。
“白先生告訴我,樹有根,水有源,研究曆史一定要從它的根和源上入手。清朝曆史的根和源,當然在關外。”閻崇年一下子豁然開朗,轉到對清開國史的研究。1983年,他出版了之一部學術著作《努爾哈赤傳》。這也是世界學術史上之一部係統研究努爾哈赤的著作,成為後學繞不開的經典。
其間還有件軼事。總是在方向問題走岔路的閻崇年,這回“學乖”了,在研究努爾哈赤前,先向白壽彝求教。“白先生忙,老不在家,就讓我飯點去他家找他,師母給我盛飯,我每次就一邊吃一邊說。”得到白壽彝認可和鼓勵後,從1963年到1973年,整整10年,閻崇年完全看原始資料,成就了這篇論文。而從論文到出書,又是10年。
“我敢說,與努爾哈赤有關的,中國的、朝鮮的、日本的,明朝的、清朝的,韓文的、滿文的,我全部看過。”閻崇年說,這大概就是王國維講的做學問的之一種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20世紀80年代初,到北京市社會科學院曆史研究所工作的閻崇年,需要撰寫與北京相關的論文。他結合自己對清朝開國史的積累,選定了袁崇煥作為研究對象。因為袁崇煥剛好處於明史、清史、北京史的交叉地帶。2023年,《閻崇年史學論集》由三聯書店出版,就包含明史、清史、故宮史、北京史、滿學五大領域的97篇論文,充分顯示了閻崇年的“博與專”。
在閻崇年看來,做學問就像唱京劇:“梅蘭芳先生講過,學戲一開始會得少,後來多,最後又少,這就是精。做學問背後的要訣是追求‘約-博-通’。把一個小小的點掌握紮實,然後吸收大量材料,經過沉澱、積累,上升一個境界,最後剩下的才是精華。”
但能堅持到最後、走到“通”的人少之又少。閻崇年就是那個能堅持的人,無論是做學問,還是其他。
閻崇年津津樂道80歲時之一次去布達拉宮的經曆:“當時家人朋友都說不行,出事怎麼辦,但我鐵了心,誰也攔不住。海拔3800米,我上去了,也不暈。當地的朋友見我狀態不錯,就說,既然來了,要不再去趟日喀則、阿裏。我說不行,得見好就收,於是安安全全回到北京。”
閻崇年相信,作為曆史學者,要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從中國最北的漠河,到最南的三沙市,從東邊的日照到西邊的霍爾果斯,我都去過,我還見過曾母暗沙”。見多了實實在在的風景,閻崇年發現,東北的滿族是森林文化,並非草原文化,並於2018年出版了《森林帝國》一書,用了25個證據來證明。這也是中外史學界之一次提出“森林文化”的概念。
閻崇年把對待事業的態度歸納為“敬、誠、淡、靜”4個字。他把“敬”排在之一位,“敬就是愛,如果不用敬字對待自己的專業,就不能入其門”;第二是“誠”,曆史要求真,而“誠”是求真的基礎;第三是“淡”,要淡泊名利,才能成為一個領域的專家;最後是“靜”,隻有靜,才能把一個領域做長久。他鼓勵年輕人要靜下心做事,經過數十年的積累,再笨也會做出一點成績,“各行各業都是這樣”。
閻崇年說,自己很幸運,90歲了仍然生活自理,盡管體力不比年輕時候,但一周仍工作7天,“我還是盡我的力量,學者就像蜜蜂采了花粉,釀成蜜獻給人間”。去年,他有45本書在不同出版社出版,他希望,“生命不息、奮鬥不止”。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蔣肖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