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意是從來靠不住的!
在展開敘述之前,首先羅列一段有趣的對話,以使大家更好地理解什麼是真正的虛偽和善變。
那是1917年2月戰爭中的俄國革命即將爆發的前夜,麵對紛擾不堪的反戰民情,即將亡國的君主尼古拉二世問詢俄國大本營 *** 參謀總長古爾科將軍對於時局的看法。
尼古拉感歎道,“三年之前,人民逼迫我選擇了戰爭,我順從了人民的意願,現在為何人民要背棄我?”
古爾科謙卑的回應讓人哀傷,他說道,“陛下,人民的言辭並不重要,過去已成過去,烏合之眾現在厭惡了戰爭,他們您視為罪魁,並準備了處決我們的絞刑架。”
在戰爭中,沙皇的子民不僅背叛了好戰的呼喊,而且倒戈一擊,殺光了自己君主的全家
在近五百年來的外交曆史上,有幾件事情最讓我啼笑皆非的:
之一件:內外交困的崇禎在1633年、1638年和1642年與滿清嚐試緩和時,竟然試圖說服朝野輿論去接受緩和,結果大明的輿論不僅堅決拒絕了緩和,甚至逼迫崇禎殺死了負責談判的國防大臣陳新甲;
第二件:1911年,在摩洛哥危機中與英法達成和解協議的德皇威廉二世,被當時的德國媒體《萊因日報》和《泛德意誌學術協會》的編輯們用暗語嘲諷為“膽怯者威利”,大怒之後的威廉二世竟然親自與這兩個報刊的編輯論戰,試圖為自己辯解;
第三件,就是我們前麵所說的俄國沙皇尼古拉二世,他在1908年的波斯尼亞危機中選擇了緩和,沒有兌現諾言與中歐列強開戰,這使得他遭到了國內輿論的猛烈攻擊,他竟然公開發布聲明,在輿論麵前為自己辯解。
實際上,麵對好事的輿論,有什麼好辯解的?這難道不是最搞笑的事情嗎?那些輿論真的關心國家外交的具體利弊嗎?真的關心國家利益的成敗安危嗎?他們實際上隻關心吃飯睡覺和工作,這些事情對他們就跟明星的緋聞一樣遙遠但是有趣,他們真實的內心對此既不關心,也不在乎。就像一對男女試圖結婚,雖然圍觀者眾,議論紛紛,但你覺得這些圍觀者真的關心這對婚姻的幸福嗎?肯定不關心,而且也不懂。
但與之相反,外交對於國家和君主來說,則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從明末、清末、民國,到沙俄、蘇俄,再到德國霍亨索倫王朝和第三帝國,再到日本昭和時代,外交是關乎國家和君主興衰存亡、生死攸關的大事。這是一個國家政權最重要的切身利害,這種重大利益,怎麼能委諸於根本毫無幹係、最不可靠的旁觀者?
實際上,等到外交災難的後果顯現,明末輿論領袖、德國一戰末期的輿論領袖和二月革命前的俄國輿論領袖,都先後無情地拋棄了他們的君主,毫不猶豫地投靠了新的勝利者。可見,崇禎、威廉二世和尼古拉二世之不可救藥,竟然試圖去爭取最無價值、最不可靠的群體。
然而,對於斯大林和黎塞留來說,這種問題是從來不存在的。
1933年,斯大林為了分裂西方、中國和日本,緩和時間,在北滿鐵路和薩哈林島漁場問題上對日本做出了巨大的妥協,堪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蘇聯輿論攻擊斯大林的外交政策軟弱了嗎?答案是沒有。
1932年-1934年,斯大林為了爭取西方,孤立德國、日本,先後與芬蘭、波羅的海三國、波蘭、羅馬尼亞、土耳其等國簽署互不侵犯條約,放棄了蘇聯此前一直申索的爭議性領土,態度堪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蘇聯輿論攻擊斯大林的外交政策軟弱了嗎?答案是沒有。
1936年12月,斯大林為了強化中日對抗,擺脫遠東壓力,公開支持蘇聯死敵蔣介石,態度堪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蘇聯輿論攻擊斯大林的外交政策軟弱了嗎?答案是沒有。
1939年8月,斯大林為了讓西方列強自相殘殺,公開與不共戴天的死敵納粹德國簽署互不侵犯條約,態度堪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蘇聯輿論攻擊斯大林的外交政策軟弱了嗎?答案是沒有。
1941年4月,斯大林為了擺脫兩線作戰的風險,公開與不共戴天的死敵日本帝國簽署互不侵犯條約,態度堪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蘇聯輿論攻擊斯大林的外交政策軟弱了嗎?答案是沒有。
斯大林為什麼能夠做到這一點?因為他和黎塞留一樣,他對輿論的理解非常深刻。
在斯大林看來,對於一個東方國家政治家來說,輿論盡管毫無可靠的價值,但一個有大局的輿論確實是有利於確保國家穩定的宣傳工作;反過來,任何輿論不管以什麼主張,一旦越過邊界,質疑攻擊關乎國家利益生死存亡的重大外交政策,其事實上就與輿論工作的目標完全相背離,跟叛逆沒什麼區別。
與此同時,輿論人士在戰爭中是毫無價值的,不僅僅因為輿論人士非常廉價,更重要的是,輿論人士從來不是履行國家義務的優良群體。
崇禎一生都在討好朝野輿論人士,但當他的王朝滅亡之時,輿論人士基本棄他而去;威廉二世和尼古拉二世何嚐不是如此?崇禎、威廉二世和尼古拉二世為了爭取最沒有政治價值、最不可靠的輿論,卻犧牲自己最寶貴的統治資源,本身就是最愚蠢的行為,這是斯大林和黎塞留絕不願從事的作為。
因此,建立始終服從於國家利益的國內愛國輿論,乃是一個成功外交的基礎。在輿論上,受製於人與製於人,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這就是斯大林大元帥的法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