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的尾聲(三十三)曹丕即位。曹魏的權力交接並非一帆風順,曹彰野心勃勃,青州兵險生大亂
220年是非常特殊的一年,因為這一年有三個年號。
其中正月的前半是建安二十五年,正月後半到十月是延康元年,而從十月後半到年底則是黃初元年。
雖然我們這個係列叫做建安的尾聲,但我的初衷還是想把漢魏禪代這個過程寫清楚的,因此延康元年這十個月所發生的事也有必要交代一下。
220年正月曹操去世後,建安這個年號也隨他作古了,大漢迎來了最後一個年號延康。
不過關於這個改元的具體時間,三國誌和後漢書卻產生了分歧。
按三國誌記載,改元延康的時間為正月。
改建安二十五年為延康元年。元年二月壬戌,以大中大夫賈詡為太尉,禦史大夫華歆為相國,大理王朗為禦史大夫。(三國誌魏書魏書文帝紀第二)
而按照後漢書的記載,改元延康的時間為三月。
三月,改元延康。(後漢書孝獻帝紀)
究竟哪個才是正確的,兩本史書又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不同呢?
我認為三國誌的記錄更為可靠,而後漢書將時間加以修改可能代表了作者的一些個人立場。
漢獻帝共有五個年號,分別是永漢、初平、興平、建安和延康,這五個年號有著不同的意義。
之一個年號永漢是189年九月到12月短暫使用的,董卓扶植漢獻帝上台後改元永漢。
不過到年底的時候,董卓下令廢除除了永漢以外,少帝劉辯使用過的光熹和昭寧兩個年號,直接恢複了漢靈帝的中平這一年號。
這其中可能有兩個意思,之一就是董卓要否認劉辯的合法性,突出他所立的劉協的合法性。
而第二點則是順應新君登基後第二年才改元這一傳統,如果不這麼做,按當時的觀念是會被批判的。
比如劉禪在劉備去世的當年就把章武三年改為建興元年,結果遭到了批評。
劉備卒,劉禪即位,未葬,亦未逾月,而改元為建興,此言之不從也。禮,國君即位逾年而後改元者,緣臣子之心不忍一年而有二君。今可謂亟而不知禮義矣。(晉書五行誌)
正因如此,董卓才恢複了漢靈帝的年號,因為189年直到四月,年號都是中平。
但是轉過年來,董卓就不用有這麼多顧忌了,他開始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用了新的年號初平。
之後的年號興平和建安大概對應著李傕和曹操掌控中央的時代,那麼輪到曹丕執政的時候,改一個新的年號就很正常了。
至於為什麼不等到下一年,應該是他已經迫不及待了,畢竟這一年還沒過完禪代就完成了。
而後漢書把時間改為三月,我想可能是因為作者尊崇漢室,希望突出這次改元並非是曹丕的意思,而是漢獻帝自己的意思,比如曹 *** 後即將迎來新時代等等。
當然,這種說法最終還是站不住腳的,而且資治通鑒也采用了三國誌的說法,將改元延康的時間確定在了正月。
不過在改元之前,曹丕還有更重要的事做,雖然他早被曹操立為魏太子,但這並不表明他的權力之路就是一帆風順的,相反,此時的朝中正暗流湧動。
曹丕若想順利繼承曹操的丞相和魏王頭銜,必須要經過一番考驗。
當曹丕剛聽說曹操的死訊時,一時還沒有心理準備,隻是哭個不停,可能是這些年演戲演習慣了。
這時候司馬孚及時出來把他點醒了,他說:“您是國家儲君,當務之急是要穩定局麵,沒時間做那些無意義的匹夫之孝。”曹丕聞言頓時醒悟。
點醒了曹丕後,司馬孚又出去把那些隻會哭的大臣罵了一通,這才把秩序穩定下來。
這時又有人提出,如果太子在鄴城即位,那就名不正言不順了,因為不去洛陽就得不到漢獻帝的詔令。
這確實是個問題,因為曹操是在洛陽病逝的,而此時曹丕卻不在那裏,而是留守在千裏之外的鄴城。
另一方麵,守在曹操身邊的卻是身份敏感的曹植,如果有野心家利用這個機會做文章,那後果不堪設想。
此時曹丕呆在鄴城,這裏算是他的大本營,因此他是安全的。但如果他要前往洛陽即位的話,離開了自己的根據地後,一切就難說了。
要知道曹植雖然在爭儲中失敗,但他並沒有被徹底打壓,他依然有支持者,其中能量更大的可以說就是曹彰了。
之前曹彰奉命留守長安,他手下是有兵的。而曹操在病重的時候又召他去洛陽,雖然不知道曹操跟他到底說了什麼,但是按照曹彰後來的行為,他肯定是不服曹丕的。
如果曹丕貿然前往洛陽的話,被曹彰半路截殺也並非不可能,因此必須要加以防備。
這一點陳矯看得很透徹,他幹脆把這件事挑明說了,直接指出曹彰和曹植可能產生的威脅,正因為如此才需要特事特辦,不能拘泥於流程。
這件事定下來後,一天之內就把所有禮儀都完成了,第二天又以王後的名義策立曹丕繼位魏王,從而率先占據了大義名分。
不過這件事卻還不算完,因為按照正常流程,還必須得給先帝下葬才行,這才算是新君即位的一套完整流程。
可如今曹操的屍體還在洛陽,於是就必須先把他的靈柩送回來。
不過在此之前,曹彰就率先發難了。
或許他此時還不知道曹丕已經在鄴城即位了,於是他剛一到洛陽,就立刻去見曹植,隨後提出:“父王召我來此,就是為了擁立你即位。”
當然,這毫無疑問都是他信口胡說的。曹操去世前還在有條不紊地做著各項安排,當時他的頭腦非常清醒,不可能做出這種會引發動亂的決定。
不過麵對這個誘惑,曹植卻也沒有答應,這不光是因為曹植並不想製造動亂,而且還因為他也不敢完全相信曹彰。
之前曹植的心腹楊修被殺時,其中就有一項罪名是誹謗曹彰。
按照這條記錄的出處續漢書的記載,楊修誹謗曹彰的時候是和曹植在一起的,當時二人一起在司馬門醉駕。
《續漢書》曰:人有白修與臨淄侯曹植飲醉共載,從司馬門出,謗訕鄢陵侯章。太祖聞之大怒,故遂收殺之。
畢竟酒後吐真言,因此這說明曹植其實背後也在防備曹彰,兩人所謂的友誼很可能也是塑料友誼。
總地來看,曹植和曹彰很可能隻是表麵結盟,實際是一個互相提防互相利用的狀態。
這樣一來,我們甚至可以推測,曹彰或許也有著不小的野心,擁立曹植隻是個幌子,為的是以他的名義對付曹丕。如果真能打倒曹丕,他大概率也會把失去利用價值曹植一腳踢開。
而曹植這麼聰明的人,很可能也已經看透了他的想法,不願被他利用,因此才會對這看似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一口拒絕。
一看這樣不行,曹彰隻好另尋他途,於是他找到了主持曹操喪禮的賈逵,問他玉璽在哪。
曹彰這樣做,其實已經充分暴露他的野心了,如果玉璽到他手裏,說不定就要矯詔謀反了。不過這卻嚇不住賈逵,曹操讓他主持此事自然是有道理的。
就在曹彰來洛陽之前,賈逵已經憑他的智慧解決了兩個難題了。
當初曹操剛剛去世的時候,很多人提議為了避免人心騷動生出亂子,應該秘不發喪。
這就有點異想天開了,這麼大的事,怎麼可能瞞得住,至少曹彰已經知道了。另外,如果曹操有密不發喪的想法,他肯定會提前有所交待。
賈逵自然沒有采納這種不切實際的主張,與其等消息自行泄露出去,還不如公開以後早做準備,於是依舊正常發喪。
不過曹操去世的消息傳出去後,卻發生了一件很嚴重的事,讓局麵更加複雜起來,這是賈逵始料未及的。
當時青州兵和臧霸的一支部隊竟然未經許可,大張旗鼓地離開洛陽走掉了。
這件事非同小可,甚至可以說是兵變也不為過。
臧霸的部隊還好說,但青州兵的威脅很大,這支部隊一向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當初曹操和呂布爭奪兗州時,就是因為青州兵被呂布騎兵擊潰導致全軍潰敗。
後來討伐張繡的宛城之戰時,青州兵竟然在亂軍中劫掠自己人。
由此可見,青州兵並非傳統印象中的精銳之師,而是一支戰鬥力較差且軍紀渙散的部隊。
這次如果不加以約束,一路上難保會鬧出多大事。
於是賈逵提出不宜強硬鎮壓,而應該安撫,一路上糧草也要供給好,此外還特意公開發表了一篇檄文以安其心。
現在畢竟是非常時期,能不生亂就不要生亂,等以後局麵穩定了,自然有的是秋後算賬的機會。
可是連續解決了兩個難題後,曹彰又開始鬧事了。麵對咄咄逼人的曹彰,賈逵絲毫不懼。
可當時賈逵隻是個小小的諫議大夫,他憑什麼和曹彰針鋒相對呢?
原來賈逵並不是一個人,他還有一個好幫手,那就是夏侯尚。
太祖善之,拜諫議大夫,與夏侯尚並掌軍計。(三國誌魏書劉司馬梁張溫賈傳第十五)
夏侯尚的身份不一般,他是宗室,也是曹丕的心腹,他背後不光有曹丕,還有其他宗室成員。
其實曹彰跟夏侯尚也是有交情的,兩年前二人曾一同平定過代郡烏丸的叛亂。
不過夏侯尚終究跟曹丕關係更好,於是他選擇和賈逵並肩作戰。這證明至少大部分宗室都不會站在曹彰一邊。
有了這個底氣,賈逵義正言辭地說:“太子在鄴城,國家自有儲君,玉璽之事君侯無須過問。”
曹彰一看這架勢,自己要是一意孤行,恐怕得眾叛親離,所以也就慫了,於是曹丕順利承繼大位的所有障礙都被掃除。
現在最後一件事就是送曹操靈柩返回鄴城下葬了,這是一件幾乎白送的功勞,曹丕決定把這件功勞給自己最信任的人。
首先兩個人選是司馬懿和夏侯尚,這兩位就不多說了,都是曹丕的心腹。
而第三個人就是之前立下大功的賈逵,曹丕為了表彰他的忠誠和機智,將這件功勞給了他。
完成此事後,賈逵沒過多久就被任命為魏郡太守,從六百石升到兩千石,可以說是火箭般的躥升,從此他開始平步青雲。
與此同時,華歆帶著漢獻帝的詔書來到鄴城,並將丞相和魏王的印璽交給曹丕,至此,曹魏的權力交接終於順利完成。
220年正月,曹魏內部圍繞著權力交接一事發生了許多波折,這一個月風波詭譎,危機重重,並非傳統印象中那麼平淡。
而曹丕在坐穩了魏王之位後,也終於可以開始著手準備他的終極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