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鷹唳 -1951年砥平裏血戰紀實
本文作者：九月阿嚏
一 序幕
在波瀾壯闊的抗美援朝戰爭中，砥平裏戰鬥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型戰鬥，大多數人可能從來沒有聽說過。
但是，許多朝鮮戰爭的戰史研究者卻將這場戰鬥視為一個轉折點，被稱作“朝鮮戰爭的十字路口”。今天，就讓我們來了解一下這場悲壯慘烈的戰鬥始末。
1951年1月8日，第三次戰役勝利結束，中國誌願軍攻占了南朝鮮首都漢城和重要補給基地仁川。
北京燃放鞭炮，舉行盛大慶祝儀式，舉國歡騰。《人民日報》發表《祝漢城光複》的社論中首次提出：“前進！向大田前進！向大邱前進！向釜山前進！把不肯撤出朝鮮的美國侵略軍趕下海去！”
此時，美軍為首的聯合國軍士氣降至更低點。聯軍統帥麥克阿瑟與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甚至已經開始討論從朝鮮撤軍的問題。1月11日聯合國“朝鮮停火三人小組”向聯合國大會提出朝鮮停火五步方案並表決通過。
中國 *** 認為美國可能利用停火來保存實力，並在南朝鮮保持若幹地區，所以於1月17日正式回複拒絕先停火後談判的原則。
1月25日，剛上任不久的聯軍朝鮮戰場戰地總指揮官，美軍第8集團軍司令李奇微命令執行代號為“霹靂行動”的反攻計劃，旨在實施威力偵察誌願軍的部署並恢複聯軍低落的士氣。
而此時誌願軍和朝鮮人民軍的主力因為連續進行了三次戰役，部隊非常疲勞，且極度缺乏補充與給養，正在後方開始預期為二個月的休整及第四次戰役的準備行動。
1月27日，彭德懷致電中央，希望能否先避戰。1月28日 *** 回電否決了這個想法，指出必須立即準備發起以占領大田，安東為目標的第四次戰役。
二 部署
1月30日，彭德懷向全軍發布了第四次戰役的部署計劃：以誌願軍副司令員鄧華率第39軍，40軍，42軍，66軍於2月7日晚出動，2月11日晚在東線出擊，首先消滅美第2師，而後進攻堤川地區。
金雄率人民軍第2軍團，第5軍團首先消滅韓第7師，得手後向榮州前進。誌願軍副司令員韓先楚率38軍，50軍和人民軍第1軍團在西線取守勢，堅守漢城一帶。
2月8日，美軍的進攻在東線已形成2個突出部：橫城及砥平裏。鄧華決心先打橫城，於2月9日命令集中第40軍，第66軍全部，第42軍2個師和第39軍1個師共9個師攻擊橫城地區的韓第8師，要求於2月11日17時發起進攻。
2月11日17時，突襲開始，著名的橫城反擊戰正式打響。誌願軍以一個完美的3重鉗形穿插包圍將韓第8師及美2師第38團大部收入囊中。至2月13日反擊戰結束時，韓第8師及38團1營，3營，第15榴彈炮營幾乎被全殲，一場實實在在的大捷。
美方眼中的橫城反擊戰示意圖
在2月12日下午，橫城反擊戰已近尾聲，鄧華擔心砥平裏的美軍得知橫城的消息後撤退溜走，便命令橫城戰役中各軍和師的預備隊：40軍119師356、357團，120師359團，42軍125師375團共4個團由119師統一指揮進攻砥平裏。
同時，原在砥平裏西側保護38軍漢江南岸突出部側翼的42軍126師也奉命截斷砥平裏的24A公路及從西麵進攻砥平裏；而橫城戰役的總預備隊39軍115和116師也開始南下，從東側切斷砥平裏至驪州的24號公路，以防美軍撤退或增援。
第四次戰役橫城反擊戰結束時雙方態勢圖。
三 備守
鄧華的擔心沒錯。當誌願軍發起突襲後，該地區的聯軍都在撤離。砥平裏的美軍第2師第23團團長小保羅拉馬爾弗裏曼上校也不例外，反複向上級要求撤退，而美2師部及其上級美10軍部都表示同意。費裏曼預想在2月13日就開始撤退。
美軍當時使用的1:50,000的軍用地圖：砥平裏
砥平裏位於橫城以西，原州以北，是一個坐落在小小盆地中的小村莊，四周都是小山丘：南麵是更高的望美山，標高297米，西南是248高地，西北是345高地，北麵是207高地，東北是212高地。
雖然砥平裏之前其名不揚，但不折不扣是個交通樞紐，一條漢城至原州的鐵路橫貫小鎮，而2條重要公路即24A和24號公路也在此交彙。
村內有一座學校，一個磨坊和一座寺廟，還有幾十戶人家。當然，此刻村民早已逃離，空無一人。
2月13日，砥平裏的航拍照片。
當時，砥平裏的美軍有美第2師第23團3個步兵營，一直隨23團作戰轄4個連的強大的法國營，擁有14輛謝爾曼中型坦克的團屬坦克連，團屬重迫擊炮連，第82防空機炮營B連，第2工兵營B連，第1遊騎兵連，擁有6門M1式155毫米榴彈炮的野炮第503營B連，擁有18門M2A1式105毫米榴彈炮的野炮第37營。共計約5000人。
法國營士兵
2月3日，23團進入砥平裏後，立即開始修築工事和陣地。雖然，在圍繞村莊的山脊上建立陣地會易守難攻，但費裏曼認為其兵力不足以這樣做。
他選擇了建立一個地勢較低但更聯係緊密的橫2英裏縱1英裏的矩形防禦圈。即使這樣，為了保證防禦圈的緊密，不留間隙，他不得不將幾乎所有步兵連隊都部署在一線陣地上，團裏隻留了1營B連外加配屬的遊騎兵連，工兵連為預備隊。而每個營的預備隊也都僅僅隻有1個排。
砥平裏防禦圈內團部附近核心陣地的航拍照片
砥平裏美軍陣地各步兵連位置圖
防禦圈內各步兵連的陣地自正西始順時針方向依次為：法國營韓兵連，法國營2連，法國營3連，1營C連，1營A連，3營L連，3營I連，3營K連，2營E連，2營F連，2營G連，法國營1連。
其中法國營的防禦陣地是一片稻田，3營陣地圍繞砥平裏防禦圈內的製高點229高地展開，2營G連和F連的陣地最為薄弱，因為隻能跨設在馬山高地的背斜坡下，而且防守的地段最長。
但是，李奇微在2月13日明令23團不準撤退，必須堅守砥平裏。因為他看到砥平裏正處於誌願軍進軍路線的中央，如芒刺在背。
如果不拔除這根刺，那麼其對誌願軍始終是一個巨大的隱患和威脅，令誌願軍不敢放膽突擊原州及其後方忠州堤川地區，可有效延緩誌願軍的攻勢。
李奇微這個決定也是非常冒險，一旦砥平裏失守，一整個美軍加強團的覆滅將創造朝鮮戰爭開始以來美軍部隊被全殲的新記錄，美軍士氣必然一瀉千裏。
屆時，恐怕美軍真的隻能從南朝鮮撤軍，退保日本。但作為一名深具進取心並在二戰中表現突出的指揮官，李奇微相信隻要構築好陣地，保持強大的火力，並通過絕對優勢的空軍來保證補充彈藥及相關物資，就能守住砥平裏。他希望把這次戰鬥作為製定未來戰術的基石。
定下決心後，美23團在砥平裏想方設法加強陣地，各連防線前設置了鐵絲網並布了地雷和燃燒桶，許多地段還潑水成冰。
各陣地間的火力分配及相互支援都做出了精心安排，各炮兵單位的射擊諸元也校準完畢，坦克連和防空機炮連隨時準備支援各個陣地，掩護陣地側後。
美軍防禦陣地火力布置方案
四 計劃
可惜，誌願軍不知道這些變化。誌願軍的官兵自上而下都認定敵軍要逃跑，畢竟在之前的戰鬥中，在這樣的態勢下，聯軍都是溜得飛快，追擊的誌願軍隻能感歎一聲兩條腿還是跑不過四個輪。
鄧華在1月30日剛剛結束的中朝兩軍聯席高幹會議上做的《對美偽軍作戰的初步經驗》報告中特別指出：
“敵軍很怕我軍切斷其後路，很怕我軍的迂回包圍”，“對美偽軍，又是在山地叢林地區作戰，不嚴密包圍就很容易使敵逃脫。”所以，“我們要打的是運動中的速決戰，因此，攻擊準備要快，攻擊動作要猛。”
在這樣的指導思想下，2月13日13時，鄧華下達了對砥平裏攻擊的具體部署：
“為爭取時間抓住砥平裏，望美裏之敵，定於2月13日17時半開始攻擊。以第40軍119師從北麵和東麵向砥平裏攻擊，該師第356團從上高鬆由東向西攻擊砥平裏，第357團從廣灘裏由北向南攻擊砥平裏；以第42軍第375團從黃巨裏向砥平裏東南的草旺裏攻擊；以該軍第126師第376團和第377團從西麵和西南麵向砥平裏攻擊，第378團打梨浦裏來援之敵。”
2月13日下午，誌願軍已經將砥平裏四麵團團包圍，隻待夜幕降臨。其時，本就因為之前戰鬥中擔任預備隊而心裏癢癢的誌願軍各團將士都擔心稍一遲疑被敵人溜了，無法建功立業，所以憋了一口氣，決心在當夜全殲砥平裏之敵。
五 首夜
擔心砥平裏之敵逃跑，這個與實際情況正好完全相反的判斷令鄧華料敵失機，直接影響了之後對砥平裏的戰鬥進程。鄧華認為以8個團來攻擊砥平裏敵人的1個團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雖然大多數部隊還在運動之中，他要求部隊於13日17時半發起進攻。就是這個倉促的進攻命令帶來之後隨之產生的一係列問題。
下麵我們先來具體看看實戰的情況：
2月13日夜間。
40軍119師356團
：16時30分出發，一路通過數個高地均未遭遇敵軍，於21時到達望美山一帶。
22時，其主力駐守在高地上，僅對望美山腳的美23團2營G連3排的陣地發起了班排級的偵察攻擊。
之後的數個小時內，發起的6次攻擊包括對法國營1連陣地的攻擊也均是班排級偵察進攻。似乎356團滿足於已占領了計劃中的數個高地，認為任務已完成。
而且356團當夜嚴重偏離其預定的從東向西的攻擊方向，跑到了砥平裏的西南麵，與126師377團的原定攻擊方向發生重疊。
40軍119師357團
：於17時30分在望陵裏開始行動。19時，1營進至廣灘裏，發現敵人已經收縮，恐敵逃跑，遂展開兩個連，沿公路和廣灘裏東南山地向敵逼近。20時30分進至鳳尾山前沿與敵A連接觸。
22時，1營開始攻擊美軍A連陣地，之後3營也在1營左翼展開兩個連，協同1營向鳳尾山西之山腳美軍A連與C連結合部攻擊。
該團連續發起三次攻擊，均未成功，傷亡很大。拂曉前，僅攻占鳳尾山北山腳。
40軍120師359團
：17時由龍頭裏出發，行進6個小時，於23時才到達505.5 高地，經1小時集結準備後，即以1營向229高地北山腳的美軍I連和K連陣地發起攻擊。經過1小時戰鬥，攻占該高地之東北一線無名高地。
淩晨1時，團以3營向南直插鐵路東側，因地形不利和遭到敵炮火殺傷，遂又於2時改變計劃，配合1營向北攻擊美軍3營的主陣地--229高地。
因沒能和本應在其左側投入進攻的356團的協同，直到拂曉，359團發起了多次攻擊，可惜傷亡較大，未能攻克229高地。天亮後，奉命鞏固既得陣地。
42軍125師375團
：行進途中與119師失去聯絡，當夜未能與119師發起協同攻擊，也未能在39軍的指揮下與42軍的126師相互配合。
在40軍的戰史中寫明375團該晚未發動進攻，而42軍的戰史中記載的很簡略，隻是籠統提到375團“遭到敵人炮兵，坦克的猛烈射擊，在許多地段受到地雷的殺傷，衝到鐵絲網附近時，又受到敵自動火器的攔阻，部隊傷亡較大，進攻受阻。”
42軍126師376團
：376團2營於20時抵葛芝山並輕鬆占領。隨後繼續向東南方向前進，這時發生了一個小插曲：2營發現砥平裏就在前方，便以猛虎下山之勢沿鐵路和公路殺了進去，同時3營也由西向東攻入村子。21時，376團長張誌超用步話機向126師師長黃經耀報告已經攻占砥平裏。
黃經耀一聽非常高興，說：“敵人這麼不經打，友軍還有四五個團沒派上用場呢。“過後，黃經耀越想越不對勁，便叫通張誌超，再三細問該地的公路和鐵路的走勢，立時發現了紕漏。
原來，376團打下的是砥平裏西北方向的田穀。師查明情況後，令376團繼續向砥平裏攻擊。其時已大概是午夜，1營單獨向位於砥平裏西端法國營第2連及韓兵連進攻，另外，1個營從345高地往東南方向進攻法國營第2連和3連陣地，1個營經248高地北側攻法國營第1連和韓兵連的接合部。
但終因各部隊毫無協同，火力相差懸殊等等因素，攻擊均未奏效，且部隊傷亡較大。拂曉後，便奉令停止攻擊。
42軍126師377團
：自注邑裏出發，橫跨曲水裏至砥平裏的24A公路，再向東北攻擊前進，於22時抵201高地，望美山並往北發展，但因得到376團誤將攻下田穀為砥平裏的消息而停止攻擊，隱蔽待命達3小時之久。之後，42軍的戰史和126師誌中再未提過377團在13日夜間對砥平裏發起了攻擊。
誌願軍砥平裏戰鬥進程示意圖
誌願軍在當夜隻有上述6個團對砥平裏發起了行動。但是進攻的效果十分不理想，敵人損失很少，主陣地均安然無恙，隻有359團取得了一些小戰果，占領了幾個山丘陣地。究其原因：
首先，來不及任命一個戰場總指揮，來協調統一指揮各個不同軍和師的部隊。
在砥平裏的東麵和北麵是分配給由119師指揮下的4個團作為主攻。而這4個團分別來自：
40軍的119師的356，357團，120師359團、42軍的125師375團。
按照部署其中356團沿鐵路以東向砥平裏攻擊；375團主力沿鐵路西側與356團並肩攻擊，攻占望美山北山腳（大致在砥平裏以南）之後，即向砥平裏攻擊；357團首先攻占廣灘裏（砥平裏正北），爾後主力沿公路及廣灘裏東山向鳳尾山攻擊；359團沿356團右翼，直插砥平裏，向砥平裏東山攻擊。
西麵和北麵是39軍的115師、116師、42軍126師，由39軍軍首長指揮。其中116師負責截擊逃敵及阻援，115師配屬375團，自三加裏，下高鬆由北向南攻擊砥平裏，126師由砥平裏西南向東北攻擊。
126師的具體部署為以376團向327高地（砥平裏以西）攻擊，得手後向砥平裏攻擊；377團攻占望美山，得手後視情況，如果砥平裏已被376團攻占，即向望美裏攻擊；378團以1個營控製曲水裏、299高地，阻敵增援，另2個營隨377團後尾跟進，視情況投入戰鬥。
從具體部署中可以發現，不知是疏忽還是遺忘，125師的375團同時配屬給了119師和115師。所以，119師和39軍同時下達了完全不同的命令給到375團，導致的結果便是13日夜間令375團無所適從，未能有效配合任何一方。
當時參與行動的部隊分屬3個軍6個師，沒有統一指揮，甚至互不知曉各自的部署與任務，協同攻擊更是無從談起。
如119師名義上統一指揮4個團，可實際隻是本師的2個團能接受到指揮，所有部隊幾乎都是各自為戰。無法攥成一個拳頭，打出的勁力也可想而知。
其次，命令下達的時間太倉促。
比如主攻的119師於13日16時才從40軍收到電令要求於17時30分發起進攻。可是，部隊的運動，偵察，展開等等的準備工作無論如何在1個半小時內都不可能完成。
隻能要求各部迅速行動，隨到隨打。而幾乎所有的參戰部隊都沒來得及偵察和熟悉戰場，迷路，走錯方向，攻錯地點的部隊比比皆是。
美軍記錄中誌願軍通常的進攻戰術是這樣的：中國人的攻擊通常都是在黑夜掩護下，士兵匍匐前進到扔手榴彈的位置，或使用步槍及衝鋒槍，攻下一個掩體，再有條不紊地攻擊下一個掩體，同時後麵的人改進加固已占掩體，當前麵攻擊的士兵傷亡，後麵就有另一個去接替攻擊，如果再傷亡，下一個再去接替，如此下來，似有無限的人力，這就是中式“人海戰術”。這樣的攻擊雖然有效且傷亡能得到控製但非常耗時。
戰鬥中的誌願軍戰士
而當夜的攻擊卻似乎完全不同。119師戰後總結寫道：
“由於此次戰鬥從上到下對敵情判斷錯誤，因而忽視了戰前的組織準備，敵情沒了解，地形沒有看。。。。。。隻簡單地準備了數小時，就倉卒投入戰鬥，結果打成莽撞戰。。。。。。。各團在開進和接近敵人之後，各級指揮員既不了解敵情地形，又未向下具體地交待和區分任務及組織火力掩護，帶起部隊就走，接近敵人就是一衝。如357團1營受領任務後，不了解敵人在什麼位置，不向各連交待任務，幹部帶起部隊就走。3營隻命7連，9連馬上攻擊，成功後即向砥平裏猛撲。動員時隻強調敵人要跑，隻要動作快，打得猛就能消滅敵人。7，9連幹部接受命令後，帶部隊就衝，連長喊衝，班排幹部一擁而上，結果兩次衝擊，兩次失利。”
正因為沒有統一的指揮，再加上各部隊都是邊到邊打，因此誌願軍當夜的攻擊都是零散的碎拳。對付軍心渙散正準備逃遁的敵軍自是沒問題，可是麵對嚴陣以待的敵軍就毫無效用。
以致於在美方多本戰史中均提及不明誌願軍13日夜間為何都是分散進攻，以為誌願軍當晚隻是戰鬥偵察而已。
再次，配屬炮兵來不及趕到就位，攻堅火力不足。
誌願軍方麵除隊屬山炮和迫擊炮以外，本來應該能夠得到40軍所屬炮42團以及誌司直轄的炮1師25團、炮2師29團部分單位的野戰榴彈炮的支援。
但由於時間很倉促，均未能於當日趕到戰場。其中炮兵第42團13日下午開進途中，遭敵機空襲，損失了兩門炮。且因為一座公路橋被炸毀，該團無工兵，無法修複，隻好繞道，因而耽誤了時間。
二戰時無數次類似戰鬥的經驗表明，沒有強大的炮兵或空軍支援，對一個設有良好陣地的敵軍實施攻堅戰，這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所以，我們不能對13日夜間參與進攻的誌願軍將士再做任何苛求，這樣的戰果在鄧華的命令下達時已經確定了。那麼，讓我們期待誌願軍重新整頓組合後的戰況吧。
六 調遣
2月14日白天。
按照慣例，部隊天亮後應該撤出陣地，進行防空和重組，待天黑再戰。但為防止敵人逃跑，不致前功盡棄，鄧指命令在白天也要堅守既得陣地，以便夜間組織進攻。所以，早晨7:30後，誌願軍在所有地段都脫離了接觸，轉入隱蔽。唯有取得一些戰果的359團3營奉命留在當前陣地堅守至夜幕降臨。
隨著天光大亮，因為359團3營的陣地處於229高地、鳳尾山等俯視之下，美軍集中坦克、火炮、機槍將3營陣地完全覆蓋，隻要有一點動靜，就會遭到集火射擊。3營此時攻無可攻，退無可退，陣地前沿突擊2排全部犧牲，9連百餘名官兵大部陣亡，3營表麵陣地上已經看不見人影了。
359團團長李林一命作戰股長帶司號員接近3營陣地吹號聯係，但全無反應。
李林一對通信連下了死命令，向3營陣地架通有線 *** ，通信連接連派出7名通信員，全部犧牲，也未能溝通聯係。
14日12時，敵人向359團既得陣地發起第三次攻擊，部隊傷亡增加，既得陣地逐漸失守。至午後14時，2連、3連被迫發起反衝擊，均未奏效，傷亡繼續增加。
19時，6連配合2、3連向229高地組織了兩次攻擊，均被敵火力壓製。5連接著再次衝擊，仍然未成功。
按照120師師史記載，此役（指整個砥平裏戰鬥）359團斃傷敵220餘名，擊毀坦克2輛，但己方傷亡慘重，3營大部犧牲。
美軍方麵，13日午夜，誌願軍的1發迫擊炮彈擊中了美23團團部。團情報科長舒梅克少校受了致命傷，團長費裏曼被一塊彈片嵌入他的左小腿，軍醫認為腿骨可能有斷裂。
第10軍軍長阿爾蒙德本來一直不喜費裏曼，便迅速任命了新的23團團長。但費裏曼堅決不同意被後送，聲稱在戰鬥中被解職是一個軍官的更大恥辱。
因此，即使14日白天新任團長已經坐小型飛機到達砥平裏，費裏曼拒絕交出指揮權，仍然堅持離開時間由他自己決定，他要等到增援來到以及他的團脫離危險之時才能離開。
整個白天，美軍23團忙於補充彈藥及其他各種物資，加強陣地，並無大的行動。
2月14日晨5時，負責截斷阻援的39軍116師347團前衛1營在注岩裏發現了美軍。注岩裏是個位於距砥平裏南7英裏處的小村莊，是24號公路和另一條往東北通向龍頭裏公路的三叉路口。
美軍第2師第2裝甲偵察連的任務是保障驪州至砥平裏的主運輸線安全，自2月12日在與誌願軍發生接觸戰後，彙合了美9團3營L連退到注岩裏並布防。希望守住這個路口，策應並等待沿24號公路從驪州馳援而來的英27旅。
誌願軍116師號稱是東北野戰軍12個縱隊中的頭等主力師，抗美援朝的首戰雲山之戰便是他們的傑作。主力一出手果然不同凡響，347團迅速調上2營並以3營1個連加強1營計有7個步兵連的兵力對注岩裏四麵包圍，並在迫擊炮猛力的炮火支援下發起了攻擊。
美軍逐漸抵擋不住，於8時左右開始向驪州方向突圍。但116師346團早已在注岩裏南布下阻擊圈，並炸毀了橋梁。突圍的美軍前有攔截後有追兵，幾乎被全殲。
可惜116師搞錯了美軍的番號，上報在注岩裏殲滅美23團2個連。正因為這個上報，令誌願軍認定美23團已經跑了一部分，那麼砥平裏肯定 “剩下不足四個營的兵力”，而且很自然地聯想到剩下的敵人也要跑。
14日上午，英27旅奉命沿24公路北進以解救砥平裏。英27旅有4個步兵營（英格蘭營，蘇格蘭營，澳大利亞營和加拿大營）和1個新西蘭炮團，並加強了美軍1個坦克連和1個重迫擊炮連。
但英27旅在中途便遭遇誌願軍116師346團的阻擊。經過2個小時的戰鬥，英軍控製路邊的一座山梁。這時幾近黃昏，英軍便止步不前，開始鞏固已有陣地以防夜間反擊。整個14日白天，除了接應了十餘逃出的注岩裏美軍，英軍幾乎毫無進展。
14日下午4點，受命組織增援砥平裏的美9軍軍長穆爾將 *** 而命令第9軍的預備隊美騎1師5團做好經24A公路解救砥平裏的準備。騎5團有3個步兵營，第70坦克營A連的2個排（裝備為M4A3-76坦克），2個野戰榴彈炮營和1個工兵連。
但穆爾還是擔心騎5團的實力不夠打通阻擊線，另緊急增調第6坦克營D連（裝備有裝甲更厚火力更大的M-46坦克）予以加強。穆爾特意專門致電騎5團團長柯羅姆貝茨上校，一旦加強的第6坦克營D連到達後，當晚就務必出發。
美軍與英軍二路援軍攻擊示意圖
反觀誌願軍方麵，14日白天緊鑼密鼓地調兵遣將，開始當晚的攻擊部署和準備行動，決心在夜間全殲砥平裏守敵。
14日上午10時30分，鄧指指示116師：
“砥平裏敵抵抗甚烈，我119師及126師一個團今晚攻殲該敵。已令126師主力轉移至曲水裏打援，115師先頭團已到望美裏，你師應以一部迅速控製注岩裏以西牛頭山及曲水裏以東高地，有力策應126師，堅決堵擊、側擊南進北援之敵。務求全殲該敵。”
據此，116師令346團於注岩裏至驪州公路兩側構築工事，347團控製牛頭山地區（346團西側，上橋裏西北），348團向西延伸至曲水裏東南，師指進至上橋裏。
14日淩晨，115師趕至望美山地區。115師也是一支主力師，解放戰爭中參加過遼沈，平津，廣西等戰役，戰功赫赫。在天津戰役中，115師率先攻破堅固的城防進入天津市區。
16時，該師在望美山附近草望裏召開作戰會議，決定以343團、344團並肩擔任攻擊任務。343團沿砥（平裏）曲（水裏）公路向砥平裏方向攻擊；344團沿鐵路向鬆峴裏、玉峴裏以東攻擊；345團一營為343團預備隊，其他部隊於農皋一帶阻擊東南方向的援敵；師指位於草望裏。
根據40軍的指示，119師對當晚的攻擊做出如下安排：
以356團由新岱沿鐵路東側，向砥平裏攻擊；357團配屬野戰榴彈炮兩個連，奪取鳳尾山，爾後向砥平裏攻擊；配屬的125師375團沿鐵路西側，首先攻占望美山北坡之山腳，爾後向砥平裏攻擊；120師359團配屬山炮6門，主攻229高地。計劃總攻於當晚17時30分開始。
當晚誌願軍的炮兵也趕到前線，其炮火支援大致在北麵和東麵兩處。北麵支援357團進攻的是炮42團的兩個連及炮1師25團的一個連。
其中炮1師25團榴炮連，裝備的是日九一式十糎(lí)榴彈炮。炮42團的兩個連，則是日三八式75毫米野炮。
這三個連將火炮放列在公路上，一直射擊到15日淩晨兩三點。
東麵是重點，使用了炮2師29團1營和2營4連及炮1師25團3營，其中炮29團裝備有繳獲的美式105榴彈炮，進行了至少四輪急襲射擊，並延伸火力壓製了砥平裏鎮中附近敵炮約半個小時。
雖然誌願軍這次參與攻擊的火炮不少，但炮彈攜帶量不足，許多火炮隻有20-30發炮彈，再加上因白天不可能就位進行試射校正，準確性必然較差，所以，誌願軍炮兵在當晚的戰鬥中並未發揮很大作用，依然是單一的步兵攻擊。
誌願軍炮兵部隊的英姿
總結一下誌願軍當夜計劃參與攻擊的8個團的大致部署：
在砥平裏南方，343團從望美山以西沿曲水裏至砥平裏公路（24A）進攻，344團從望美山以東順鐵路進攻，377團一部仍準備從望美山向北攻擊（377團主力被調往曲水裏阻援），356團回到原定的攻擊方向，即在砥平裏東南方沿鐵路兩側攻擊。
其他方向：西麵是376團，北麵為357團，東麵為359團，而 375團則分2個營加強了東麵受損嚴重的359團，另1個營加強了東南方向的356團。
依然沒有一個戰場總指揮來協調各路的進攻。由115師，119師，126師各自部署攻擊計劃。有4個團都計劃在南麵發起攻擊。
勝敗在此一舉，決戰就在今夜。
七 決戰
2月14日夜間。
有了充足準備，當晚誌願軍發動進攻的時間也較早一些。美軍的記錄顯示，南方G連在19:15聽到哨聲，但最初的攻擊是20:25位於K連地段，這可能是356團從鐵路東側發起的進攻。至22:30達到 *** ，誌願軍的攻擊波及到各個方向。
砥平裏南方望美山麓的美23團G連的陣地是當夜戰鬥最激烈的地點。
美23團G連陣地西與法國營1連以24A公路的路口為界，東與F連陣地相鄰，後麵的小盆地是155mm榴炮連陣地。
G連的1排和3排防守陣地是建立在一係列海拔不超過200m，比高僅僅幾十米的小山包上，公路旁由G連1排防守的係列小高地誌願軍稱作馬山陣地，中間由G連3 排防守的高地誌願軍稱為馬山東北陣地，G連的2排則在東側的水田裏構築防守陣地。整個G連的防禦正麵寬約8百米。
誌願軍對砥平裏南方陣地的攻擊是由377團的部隊（G連方向）及356團的一部（E或F連地段）開始的，但數次攻擊不果。這時，生力軍115師趕到了。
17時，115師各部隊開始向砥平裏方向前進。按照計劃，在砥平裏西南方，343團沿公路展開了2營和3營準備攻擊，1營為預備隊。
23時10分，343團2營5連與美軍接觸，激戰之後順利奪取馬山及其東北麵的三個高地，殲敵數十人，俘敵五人，迫敵退入砥平裏鎮內。
但因該團3營走錯路，未能及時與2營會合，待與2營取得聯係時，已是15日淩晨3時許，師即令該團固守馬山，以待15日晚繼續攻擊。因此實際上343團隻有1個營發起了進攻。
在砥平裏東南方，344團也展開了2個營，1營從鐵路西側進攻，3營從望美山向北進攻。戰史記載：“14日24時，1營對砥平裏東南鐵路西側的一小高地發起攻擊，因地形開闊，敵火力強，我未組織炮火掩護，攻擊二次均未奏效，且傷亡較大。344團1營營長賈廷玉雙腿被炸斷流血過多犧牲。15日4時，團令該營撤至鐵路以東山地與敵對峙。3營於14日21時到達望美山。
此時，友鄰126師377團正在攻擊一小高地，連續二次均未成功，且傷亡較大。3營即與377團密切配合，再次向該高地發起進攻，經40分鍾激戰，奪占了該高地。隨後，3營又乘勝向北攻占了兩個小高地。此時，天已將亮，團即令該營固守既得陣地”。
另一路344團3營的進攻卻很順利。344團3營於午夜後1時發動進攻，逐步攻占了馬山東北的一係列陣地。
隨著馬山東北陣地的失守，東側G連2 排和西側法國營1連的相鄰陣地遭到從馬山高地居高臨下的火力側射，加上誌願軍正麵的衝鋒，至淩晨3:15，中方攻占了G連全部陣地和鄰近法國營1連的部分陣地，美軍在砥平裏的環形防線已被打開了一個大缺口！缺口之後隻是虛弱的後方陣地，根本擋不住誌願軍一次有效的衝鋒，眼見勝利在望。
美軍G連陣地部署圖
期間美軍G連和155毫米榴彈炮連支援的客串步兵一同組織了數次反擊，均很快失敗。情況十分危急，23團不得已動用了2營預備隊F連的1個排，遊騎兵連的1個排，G連殘餘兵力以及3輛坦克和1輛M-16四聯防空機槍於淩晨5時發起了協同反擊。
誌願軍打得很穩，待敵衝上高地時，突然開火，尤其是側翼機槍的掃射，在片刻間，美軍進攻的2個排幾乎全被殲滅。
美軍反擊失敗後，一時再也無力組織反攻。隻能拚湊了殘餘的F連5個人（僅1人未受傷)和G連的8人，以及迫擊炮手， *** 兵，通訊兵和廚子等共近30人在前沿稍稍隆起的地形上臨時組成一道脆弱的防線。
令美軍不解的是，隨後的時間裏，誌願軍完全沒有再在這個方向發起攻擊，甚至直至天亮後都沒有開火射擊。
因為美軍的反擊令誌願軍擔憂不已，立即組織部隊就地掘壕固守。在115師戰後總結上，我們看到了非常坦率的自我批評：
中下級指揮員沒能利用戰機，主動發起及協調戰鬥，並舉例批評了343團2營和344團3營在成功攻占敵陣地後，沒有乘機繼續進攻潰敗之敵，而是等待敵人反擊。
聯絡遲緩是誌願軍當時的更大問題，誌願軍營團級的聯係全靠徒步聯係，這樣的話如何能抓住稍縱即逝的戰機？還有戰報不準確問題，343團在戰鬥過程中報告說已經進入砥平裏街內，正準備攻擊位於砥平裏正北標高348m的高地，可實際上部隊還沒有過鐵道線。
119師357團1營在23時30分報告已占領鳳尾山西北高地（除一個碉堡外），團立即下令2營跟進攻擊鳳尾山。
實際上1營隻占領了鳳尾山的小山腳，1營繼續向敵攻擊時被嚴密火力封鎖，傷亡較大，攻擊失利。這直接導致2營向敵運動時，遭敵猛烈火力所阻，傷亡很大，攻擊未成。這些都影響了誌願軍指揮員的臨場指揮和決斷。
119師方麵，359團是當晚的主攻團，計劃17時30分開始進攻。但因為配屬的炮兵未能按時進入陣地，攻擊時間延遲至18時30分。
隨後，359團在總攻前方始報告之前的戰鬥傷亡過大，無法完成任務。119師臨時調375團2個營補充入359團，將另外一個營調給356團，如此又耽擱不少時間。直到22時30分，359團才在炮火支援下開始攻擊。
主攻的359團延遲攻擊，其旁的356團可等不及，在21時單獨發起衝鋒。356團決定以2營和3營投入戰鬥，但2營，3營都隻以1個連實施攻擊，突擊力量不夠，導致屢次攻擊，均未成功。
正因為“各個攻擊點攻擊兵力分散，連續2次攻擊均失利。待組織第3次攻擊時，已是淩晨3時，師考慮繼續攻擊於己不利，於是停止進攻。”
不過美軍記載359團的部隊曾突破美3營防區I連的部分陣地，但美3營營長拒絕團部的增援，使用鄰近的本營L連幫助I連立即恢複了陣地。
126師方麵：師指隨377團主力南下曲水裏阻援後，主要的攻擊任務落在了376團。但當晚，376團隻有1個營對法國營陣地發起了進攻，在遭受較大傷亡後，於拂曉不得不停止行動。
通觀2月14日整個夜晚，雖然誌願軍四麵出擊，但隻有在馬山取得了重大突破，餘皆無功而返。
美方視角下誌願軍進攻砥平裏示意圖
2月15日白天。
15日白天，美空軍完全轉向砥平裏，出動了131架次。美機對防線周圍已知的誌願軍陣地或可能的陣地一遍遍進行了反複的掃射轟炸，迫使誌願軍脫離接觸。但望美山和馬山附近的誌願軍依然屹立不動。
誌願軍已經決心在15日白天守住馬山附近陣地。343團派2營守馬山高地還可能包括西側的法國營部分陣地，2營用4連和5連堅守，6連作預備隊；344團派9 連守馬山東北陣地，9連隻用1個排和1挺重機槍守在山上，連主力隱蔽在山腳下。
早晨8:20，在公路上的美軍3輛坦克火力的支持下，法國營1連派1個班對馬山陣地作了試探性攻擊。在誌願軍機槍火力的壓製下，很快就退縮了。
當美軍反擊馬山陣地失敗的消息傳到美軍2營部和23團部時，所有人都意識到G連陣地失守的嚴重性，如果到傍晚馬山還在誌願軍手裏的話，美軍完全無力阻擋誌願軍在夜間通過這個缺口向鎮中心發起致命的攻擊，23團必然覆滅於砥平裏。
所以，費裏曼下令他所有的預備隊（B連和剩餘的遊騎兵連）都用於恢複G連陣地，將配屬的工兵連組成新的23團預備隊。
上午美軍主要的反擊是由B連進行，大約10時左右，2個排發起攻擊，盡管得到了地麵及空中猛烈的火力支援，但結果一樣，美軍在幾乎接近山頂時受到山坡南麵誌願軍交叉火力的頑強打擊，狼狽地敗退下來。
下午2時，通過馬山高地鄰近的F連觀察位的指揮，美軍飛機對馬山附近的343團2營和344團9連陣地投擲大量凝固汽油彈，據美方稱，“凝固汽油彈距離己方部隊僅75碼遠，敵人非常密集，有一處一顆汽油彈殺傷了60名敵人” 。空襲後美B連的3個步兵排並肩向山頭攻去。
這時343團的4連和5連已並成一個作戰單位，預備隊6連也投入戰鬥，除了重傷員外均拿起武器，營長王少伯也和戰士們並肩作戰。
於是美軍沒想到在這樣的火力之下，誌願軍的防禦仍然非常堅強，反斜麵上的機槍又一次大展雄風，把美軍擊退。
344團9連方麵，“麵對敵機大量投放汽油彈，人員傷亡過半，少數敵人幾度突入陣地的極端嚴峻的情況，9連全體指戰員沉著應戰，奮勇殲敵。。。將敵打退”。
美2營營長重新組織反擊，決定派坦克向南順著24A公路繞到馬山高地的西側背，使用坦克炮火打擊占據馬山高地反斜麵上的誌願軍部隊，然後正麵美軍步兵同時展開攻擊。經過一係列的準備，近17時，砥平裏的2輛坦克向南開到了合適的位置，對著馬山高地反斜麵上的343團的陣地開始炮擊。
此時此刻，馬山與誌願軍仍巍然挺立。
誌願軍2月15日白天馬山防禦示意圖
現在，我們轉過頭來看看增援與阻援雙方的生死博弈。因為這直接關係到15日晚誌願軍還有沒有機會在當晚再次對砥平裏發起致命的一擊。
24號公路上的英27旅方向。
15日淩晨3時116師346團的的2連和9連主動對英軍發起攻擊。打擊主要落在英格蘭營（Middlesex）的A連和D連，其一個排陣地被攻破，一些人被俘，很多地方雙方是肉搏戰。誌願軍稱連續攻占了3個山頭，殲敵80餘人，後遭到敵猛烈炮火襲擊撤出戰鬥。
接著，英軍於15日上午9時起在地空火力的支持下對116師346團的3連和8連進攻，試圖打通道路，但都被打退。之後英27旅各營輪流攻擊，艱難地清理路邊山頭。可是直到2月16日晚，英27旅在注岩裏方向的增援寸步難行。
現在，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另一個方向，就是沿24A公路行動的騎5團。
騎5團於14日深夜從驪州南出發，淩晨1點左右到達距砥平裏11公裏左右的曲水裏南漢江邊，因為誌願軍炸毀了這裏的橋梁。所以騎5團不得不組成環形陣地，等待隨行的工兵連搭建臨時浮橋。
15日清晨，騎5團開始過橋，但沒走多遠，便遭遇公路左側高地上誌願軍126師378團1營，2營以及右側高地的116師348團1，2營猛烈的火力阻擊。騎5團展開1營和2營並列進攻，雖然得到了2個榴炮營36門火炮和航空火力的支援，整個上午過去了，仍然進展緩慢，這時騎5團離砥平裏6公裏。
中午時分，砥平裏的23團發來信息：“盡快抵達，無論如何速到。”，同時，穆爾將軍也嚴命騎5團必須於15日傍晚抵達砥平裏。騎1師師長帕爾默親自乘直升機來見柯羅姆貝茨，並與他一起查看前路狀況。飛行偵察表明道路暢通無阻，但兩側山頭到處是誌願軍的陣地。
柯羅姆貝茨信誓旦旦承諾在傍晚前到達砥平裏，但他認為以現在的打法是無法實現的。他決定將所有坦克集中起來（共23輛），其上搭載1個連（3營L連160名）的步兵和4名負責排雷的工兵，組成一個裝甲縱隊直接衝向砥平裏。
下午15時，裝甲縱隊完成出發準備。15時45分，一待戰鬥轟炸機對兩側高地攻擊完畢，裝甲縱隊立即開拔。一時間，道路兩旁彈如雨下，搭載的步兵傷亡不斷。
通過曲水裏時許多步兵已經掉隊，但柯羅姆貝茨命令坦克一路狂奔不停。
一路上，不斷有誌願軍抱著 *** 包和爆破筒從河溝裏或村莊房屋後奮勇衝出，試圖接近行進中的坦克，都被坦克上的步兵阻止了，沒能成功。
美軍的裝甲縱隊繼續前進，開始爬坡，前麵就是通往砥平裏的最後一個山口。這是一段鑿開的山路，約135米長，兩旁是10至12米的斷崖。
115師343團指揮部就設在那裏的一個公路橋洞下。由於該團事先接到師首長 *** ：“曲水裏方向已有打援部隊，無需顧慮”，並得知打援部隊中有116師，雖然曲水裏方向的“公路上煙塵滾滾，不時傳來槍炮聲”，但可能是出於對主力師的信任，343團對後路沒有設防，所以美軍坦克的突然出現令誌願軍大吃一驚。
美軍的前鋒坦克已經開到橋洞上麵，副團長掏出手槍對著坦克射擊。原本準備支援343團在15日夜間再攻砥平裏的 345團1營正好在這裏休息，於是343團團長王扶之命令1營立即投入戰鬥。
1營匆忙組織了防禦，輕重機槍衝鋒槍一起開火，爆破筒和 *** 包從斷崖上不斷擲下，繳獲的美式90火箭筒對著領頭的坦克發射，一發命中炮塔，排長以下3名乘員都受傷，但坦克還能前進。
騎在第2輛坦克上的4名美工兵緊貼在坦克上，坦克兩側各被爆破筒或 *** 包擊中一次，一名工兵被爆炸震下坦克，但坦克安然無恙，第3輛坦克也有驚無險地通過了山口。
第4輛坦克被1發火箭彈穿過裝甲引爆了坦克內的彈藥，坦克立刻起火燃燒，其中的第6坦克營D連連長等3人當場陣亡。
如果這輛坦克在此山口拋錨，整個坦克縱隊勢必無法通過。駕駛員卡爾霍恩下士雖然受了重傷，仍然冷靜地努力把起火的坦克開過山口，並退在路旁停下，沒有堵住後麵坦克的通路。
誌願軍繼續在山口兩側往下扔 *** 包和發射火箭筒，這時已經通過山口的坦克炮口調轉壓製誌願軍，後續坦克也注意相互掩護，使得其餘坦克順利通過，不過坦克上的步兵損失較大，有幾十名步兵在此被坦克拋下。
通過山口，裝甲縱隊就看到前方正在炮擊馬山陣地的美軍23團的繞後坦克和激戰中的雙方部隊。於是，騎5團的坦克紛紛停下加入戰鬥。
17時，騎5團裝甲縱隊進入砥平裏環形陣地，共計22輛坦克，其搭載的步兵隻剩下23人，其中負傷13人，而且，坦克自身的彈藥也已近打完。
一切戛然而止。
15日上午，通過前兩夜的戰鬥，鄧華其實已經意識到了敵軍不是要跑，而是要守。
誌司上午11時發電指示：任命剛剛趕到砥平裏附近的40軍軍長溫玉成為戰場總指揮，令120師歸建，參加攻砥平裏作戰，並急令40軍118師西返回轉，計劃15日晚或16日晚再戰砥平裏，同時為了加強阻援，令116師全師西移曲水裏，由117師自橫城西進至注岩裏接替116師。
15日13時，鄧華致電彭德懷：
“從整個情況來說，今晚繼續攻砥平裏原為有利，但準備來不及，又會形成倉促作戰。故於今明兩日進行準備，調整兵力，火力，決心明晚攻殲該敵。估計準備後再攻是可能將該敵殲滅的。
但如明晚萬一再打不下，攻勢可能形成膠著，於我不利（因敵形成據點防禦，我炮火又少），如果打，則決心以3至4天時間，頂住敵軍增援，徹底殲滅之。
否則，將主力撤至橫城以北，求得再從運動中殲敵。如何？請示。”
待收到有敵裝甲部隊突破阻援已進入砥平裏的報告，彭德懷於17時30分立即決定停止對砥平裏的進攻。
16日淩晨，各部隊均撤離戰場。一場血戰就此落幕。
是役，美軍砥平裏傷亡約400人，注岩裏約300人，英軍約100人，曲水裏約100人，共計近900人。誌願軍約4500人。
八 小結
砥平裏之戰的意義：
自1950年10月末誌願軍參戰3個半月以來，砥平裏是聯軍之一次在誌願軍的大規模進攻（第1，2，3，4次戰役）中首次守住陣地。
被美方視為朝鮮戰爭的一個轉折點，稱為朝鮮戰爭的蓋茨堡。在之後的戰鬥中，聯軍開始敢於麵對誌願軍的穿插迂回和包圍，更有信心去作堅守而不是撤退。
這在隨後的第5次戰役中得到充分體現，戰役中誌願軍戰術分割包圍了10餘處敵人，多者1個多團，少則2個連，但多未能全殲。
毛主席在1951年5月26日指出：
“我軍實行戰略或戰役性的大迂回，一次包圍美軍幾個師，或一個整師，甚至一個整團，都難達到殲滅任務。”
這時，中國 *** 開始認真考慮不再發動新的進攻戰役試圖把美軍趕下海，確立了堅守三八線的重大決策。朝鮮戰爭由此進入一個全新的階段。
誌願軍方麵，戰後誌司，39軍，40軍及各部隊都做了很多總結。徹底破除了入朝作戰以來速勝輕敵的思想，首次提出了“戰爭準備長期，盡量爭取短期”的方針。
同時反思了與現代化裝備的敵軍的差距，對美軍現代化武器裝備在作戰運用中的效果和對誌願軍作戰的影響有了較深刻的認識，為爾後的作戰指導奠定良好的基礎。
在《誌司前指對砥平裏戰鬥的檢討》一文中專門附上了敵對砥平裏戰鬥的反映：
“砥平裏戰鬥是美軍同 *** 軍作戰中在戰術上取得的之一個成功戰例，鼓舞了全軍的信心和希望，解除了美決策當局對戰局發展所抱的疑慮。這次勝利的意義可與英國第8軍在阿拉曼得到的勝利相比擬。也可以說是“第二個仁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