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翔在三萬英尺上的老狗們” - 美國空軍B-52機組人員回憶集:悲喜之間
前言
由於原文很長,我會挑選一些覺得有趣的部分翻譯出來。
Crewdog是B-52機組成員們的自稱,Crew意思是機組,dog則是指機組的生活如同狗一般,艱苦且無人關注。
由於本書內容有很多專業詞彙和縮寫,正文開始之前筆者會先進行一些相關知識介紹。(詳見“飛翔在三萬英尺上的老狗們” - 美國空軍B-52機組人員戰時回憶集:北極上空的冰淇淋大餐)
筆者能力有限無法麵麵俱到,如有錯漏,請讀者諒解。
關於機場警衛
作者:Gary Henley
作者Gary Henley在B-52的EW位置。
對於SAC警衛,我的看法是他們是整個空軍中最堅決和最投入的人。他們在飛機周圍警戒,無論日夜,無論天氣,以保證無人可以接近飛機。
我們都聽說過李梅將軍的故事,這個故事發生在SAC創立早期。李梅乘車來到ECP前(門崗,Entry Control Point),亮出他的軍銜,企圖強行通過門崗。
按照我聽到的版本,警衛警告李梅將軍:“停下否則開槍!”李梅的車繼續前開,於是警衛開火了,然後警衛們包圍了車子。負責的軍官臉色都變了,匆忙跑來,卻看到李梅將軍向警衛們表示祝賀,說他們唯一的錯失是沒有打中他本人。
1962年3月7日,空軍參謀長柯蒂斯李梅將軍與美國總統 約翰肯尼迪和戰略空軍司令部司令托馬斯鮑爾將軍在內布拉斯加州奧法特空軍基地。
這些警衛都是來真的,而且24小時保持戒備。跟他們不能開玩笑,包括CINCSAC本人(SAC司令,Commander-in-Chief, Strategic Air Command)。下麵我舉兩個例子:
一次警戒值班,我們機組開車到飛機前,當然是經過了警衛的檢查後,我們進入了禁止單人行動區域(No Lone Zone,紅線圈住的停機坪區域),進行起飛前檢查。
飛機出了點問題,忙了一個小時後隻剩我們機組還在區域內。由於還有問題未解決,於是我、Dick DeRoos(RN)和John Turner(導航員)留下,叫機長、副駕駛和炮手先開車回去警戒設施,我們三個自己走回去。
當我們三人最終搞定時,我們開始下飛機,Dick先下飛機,John正在爬下梯子,我突然想起我的帽子漏拿了,就跟John說稍等一下。於是John重新爬回飛機。
當我拿到帽子回到機艙口準備下去時(我相信期間不超過十秒),我聽到有個人喊道:“喂!你這家夥更好離開這兒!”我和John爬下飛機,看到一個警衛用M16指著趴在地上的Dick。
此時三輛警衛車開了過來,閃著藍色警燈和響著警號。我們三人都被命令趴在地上,之後被押到警衛隊長處解釋。Dick直到今天仍未原諒我。
那個星期的星期二,小隊隊長暗示我們會出點狀況,然後警報響起。我們跑去飛機發動,然後得知這是一次ORI,要飛去卡斯韋爾基地(Carswell AFB,在得州沃斯堡),我們執行了CCP測試(指揮與控製程序 Command & Control Procedures)以及進行了一次實戰演習(un-cocking Alert)的所有檢查單(checklist)。
之後我們被告知需要到謝帕德基地(Sheppard AFB,也在得州)執行警戒任務,再返回,這意味著周四還下不了班。
我有個朋友在謝帕德基地當上尉IP(飛行教員),我們在謝帕德基地執行完所有演習檢查單和ORI後發現還有點時間空餘,於是我的朋友邀請我去他家(在基地裏)吃晚飯。
下機後我跟我的機組說你們去吃飯不用管我,我自己走去警戒區域的門崗處。我的朋友和他老婆站在門崗處等我,他老婆說可以幫我洗下衣服,所以我返回警戒設施拿衣服。
全美空軍基地
但在離開前我跟我朋友說注意不要接近ECP門崗以及警戒區的紅線。我跑去拿衣服然後跑回門崗處時,我看到一群警衛圍著我的朋友,他麵朝下趴在地上,至少三支M16指著他。
我朋友的老婆在哭喊:“加裏,救救他!”顯然我的朋友想看下BUFF,走得太近了,然後又沒有聽從警衛的指令企圖離開。此時我的小隊長也出現了(迅速得令人驚訝),並和我一起開始向警衛解釋情況。
最終警衛隊長嚴肅地警告我們以後注意,放我們走了。雖然我的IP朋友表示他沒事,但實際上整晚他都在發抖。從這一點上看,SAC跟空軍其他單位是完全不同的!
SAC警衛,後麵是B-52,巨大的垂尾十分顯眼。
睡死過去的機組
作者:Wayne Shimet
我最初在B-52上擔任EW,是一架G型,51BS(轟炸機中隊),駐北卡羅來納州的Seymour Johnson空軍基地。那是1976年春天,我們收到命令與海軍進行一次演習。
和平時期的單次飛行任務長度通常是8小時,那次是16小時,而且我們得半夜起飛,更辛苦。我們的任務是在南大西洋一片很大的區域中尋找一個航母編隊。
SAC當時很少偵察任務,我們一般執行定點轟炸任務。我們設定了一個方格區域來係統地搜索這片海域。
過程很無聊,航母編隊關掉了所有通訊和雷達,我們依靠目視和雷達方式搜索,一直沒有發現。
突然間我看到雷達告警係統在八點鍾方向閃了一下,顯示有架戰鬥機在那個方向。我們於是轉頭,在那個方向上發現了航母。
接下來就是常規的低空飛掠,我們對航母進行了幾次飛掠。我們後來推測可能航母甲板上有架戰鬥機在進行雷達維護,期間開了下機,就被我們發現了。
飛掠很興奮,但接下來的長距離回家就恢複無聊了。飛行員開了自動飛行,由於在洋上,也沒有其他地麵控製的聲音。我們一個接一個地進入夢鄉。我在睡著之前最後聽到的對話是副駕駛對機長說,我來操縱,顯然機長要睡會兒。
理所當然地,墨菲定律生效,副駕駛之後也睡著了。我們一直飛到本土的ADIZ(防空識別區 Air Defense Identification Zone),由於全機員都睡著了,沒有響應地麵的詢問,戰鬥機起飛攔截我們。
機長之一個醒來,看到旁邊有兩架戰鬥機伴飛。他通過內部通訊係統叫醒機員,用無線電回複地麵和戰鬥機說一切正常。然後我們回基地降落。
由於之前對海軍的良好表現,我們的失誤被中隊長和聯隊長諒解了,當然是在一頓訓斥之後。
來,笑一下
作者:Denny Scruggs
作者Denny Scruggs上尉在B-52機長位置。
70年代後期,越戰結束後,SAC開始讓舊式的D型B-52執行各類新任務,以保持預算,其中一個是海上巡邏,在洋上搜索敵人艦船。任務要求機員拿著照相機拍攝目標船隻的照片,以非常低的高度進行,聽起來很簡單。
我們機組被派往執行一次這樣的試驗性任務。我的副駕駛Tom來自俄克拉何馬州,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但沒拍過照。由於副駕駛位是拍攝的更佳位置,因此他還是拿起了照相機上了飛機。
我們飛往目標所在的百慕大三角區域(我聽到 *** 的時候就應該有所警覺),很容易就發現了目標,我把飛機將到非常低的高度,在目標船隻旁多次掠過。
期間Tom拿起照相機不停拍攝,一邊拍一邊說一些諸如“哦寶貝真漂亮”“哦甜心太棒啦”“哦上帝太美了”之類的廢話。直到相機顯示36張照片都已經拍完,然後他小心地把相機放回包裏。
我們心情愉快地返航,任務完美地達成,開拓了D型的新用途,服役記錄上良好的一筆,諸如此類的念頭。
我們降落後,簡報室裏擠滿了高層人士,我們的老上校稱讚我:“你幹得跟上次犯錯一樣好。”
我們來到幾位將軍麵前,描述了飛行過程,我至今還記得那幾顆將星的閃耀。
有人問相機在哪,Tom從包裏拿出相機遞過去。另一個人說,把膠卷拿出來,哢地一聲相機打開了。
然後是一片沉默。
有個將軍問出什麼事了。得到的回答是,“膠卷哪去了?”
前一分鍾還能聽到小鳥鳴叫,但接下來的時間,在卡斯韋爾基地(Carswell AFB)裏,陽光不再照耀,風雲密布,生活不再美好。顯然有人,某個重要的人,忘記把膠卷放到相機了。
B-52D,1978年美國國內。
北方婚禮——四機編隊前往歐洲 1976年
作者:Lynn Wakefield
在9月的一個早上,我們四機編隊以MITO程序起飛。
MITO意思是最短間距起飛,起飛間隔15秒。四架飛機都在跑道上開著全功率,對於行外人所不了解的是,第2、3架,以及在這次的情況第4架飛機都會吃到前一架飛機的氣流,所以要非常小心。我們要把飛機餐盒都固定好,以免氣流帶來的震動影響,畢竟裏麵是美味的炸雞。
我們以間隔1英裏的編隊飛往歐洲參加聯合演習,演習代號北方婚禮。
飛行很順利,唯一的問題出現在丹麥附近,我們遇到了霧,當我們出霧後原本的1字縱隊變成了一字橫隊,當然這點小變故不會出現在事後報告裏。
當時民眾各種情緒都有,越戰剛結束,GLCM的部署正在進行(陸基巡航導彈),反戰反美等活動此起彼伏。
當地 *** 認為更好讓我們不要太顯眼。我們被安排到距離皇家空軍Upper Heyford基地25英裏處的一個小旅館,距離最近的城鎮牛津至少15英裏。
雖然奔波了26個小時後我們很樂意睡下,但醒了之後就發現這裏簡直是個荒漠,幸好1英裏外有酒吧和舞廳,也許是唯一可以消遣的地方。裏麵有樂隊、冰啤酒以及尋歡的英國女人。人生雖然匆忙但還是有樂趣的。
兩周後我們離開回家,雖然部署時間不短,但沒什麼可抱怨的。唯一的問題出現在我們打開餐盒的時候,英國基地給的飛機餐是手指三明治,夾的隻有牛油和黃瓜切片!這跟我們飛過來吃的炸雞餐簡直天上地下!讓18個小時的飛行毫無樂趣可言。
悲喜之間
作者:Lynn Wakefield
1980年春SAC發生了兩次事故,一次是夏延山脈的指揮中心發出了一條錯誤的發動機啟動命令。另一次是演習命令錯誤地按照作戰命令發出了。
第二次事故的時候我正好在卡斯韋爾基地(Carswell AFB)值班。值班代號巨型長矛行動,GIANT LANCE,簡稱GL。以下是我的經曆。
當警報響起時我們如同往常一樣衝向飛機。永遠要當成是實戰——SAC的信條。命令解碼由我(EW,電子戰)和RN(雷達導航員)進行,RN是一個加州人,有四個孩子。
而AC(飛行員)和CO(副駕駛)則在飛機上準備啟動發動機,導航員正在除下四個發動機的前蓋和後蓋,炮手在除去另外一邊四個發動機的。地勤在操作地麵發電機,移開輪檔和除去皮托管蓋子等。
在25年後當我寫下這段文字時,我仍然清晰記得我們當時在做什麼,我們不說,隻是在行動。
我和RN打開保密盒的鎖,我複述了信息,然後RN打開密碼本,但這次要用的密碼本不是演習的,是實戰的。
他的臉色明顯變了,但我們什麼也沒說,打開密碼本,指出正確的“密碼票”(這是一種密封的塑料袋裝著機密文件,文件內容是任務信息,包括航線目標位置等),打開“密碼票”的密封,取出文件,解碼,然後將命令讀出來給所有機員聽。
我們重複做第二次,然後第三次,確認無誤。飛行員啟動發動機,按照指示將飛機滑行到起飛線上,然後等待。
整個基地已經進入了狀況,就等出發命令了。
接下來是超過兩小時的等待。我相信RN在這段時間裏又繼續重複地檢查和解碼(顯然其他相關人員也一樣在重複檢查)。他肯定不願意相信他即將去執行他一直以來所訓練的內容。
我和副駕駛“Ramjet” Riordan中尉在吸煙(我明白現在的禁煙風氣,但當時是八十年代!),我們加起來隻有兩包煙,在這期間都抽光了。我當時相信有很大幾率在空中加油後幾個小時內就會死去。
之後收到了召回命令,我們慢慢地將飛機駛回警戒停機坪,重新加油,檢查油壓,坐上六座皮卡回去,最後是簡報。全程大概六個小時。
RN之後就變了個人,他一年後退役,並且和老婆又生了個孩子。CO和我第二天去BX,每人買了兩大條香煙,補充我們的EWO(核戰)任務包。
給我深刻印象:機隊啟動是一回事,將其召回又是另一回事。
完美的進近,副駕駛!
作者:Gordon Hallgren
我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飛行發生在菲爾柴爾德基地(Fairchild AFB),位於高原,很多霧。
有一天晚上我們降落的時候起霧了,霧很濃,那是一次長時間飛行,大家都想早點降落回家。
我們之一次進近的時候狀況不太好,因此要複飛。霧太濃了,機長問我們是否有誰願意上來坐在折疊椅上幫忙看看,就知道情況不太好了。
我們的副駕駛,嗯,叫他菲德吧(不是真名),此時正在操縱飛機進行引導降落。菲德是個大個子,240磅,之前是橄欖球員。相對於我們較矮的機長(5英尺7英寸高)實在是個巨物。
第二次進近,通過中間信標時我們仍然看不到任何跑道標記。我們繼續進近。在接近決斷位置時我們仍看不到任何燈光或者地麵。機長喊道“複飛菲德,複飛!”但菲德繼續緊握操縱杆,似乎聽不見。
“複飛!複飛!”機長企圖接手操縱,但菲德仿佛聽不到那樣繼續緊握操縱杆,機長沒有菲德那麼大力氣去搶過操縱。
“放手!菲德!”機長大喊。坐在旁邊的我也加入進去,抓住菲德的手臂想讓他放手,但無果,菲德太壯了。
我那一刻腦子裏麵想的都是我們即將如同蟲子一般拍在地上死去。絕望之下我抬起腳用力踢菲德,踢了多次之後菲德終於鬆手了。
飛行員接過操縱的同時,跑道出現在正前麵。跑道是如此的近,以致我們隻有降落一途可選。一陣顛簸後我們成功降落。
真是完美的進近,副駕駛!
塔台問我們天氣狀況,我們給了個與事實很接近的回答,或者說是一個不會讓人出錯的版本。